电影《胜利》观后感
文/云飞扬2046
阮玲玉主演的《恋爱与义务》是“娜拉出走之后”的故事,黄海波主演的《胜利》确是“再见阿郎”的故事。黄海波饰演黑社会老大,坐牢十年之后的归来,显然与陈道明在《归来》里饰演的陆焉识很不相同,尽管他们都是在改造。我的身上有刺青的陈胜利,即使有关公护体,也要感叹时光是把杀猪刀,即使原来的手下和对手还是很恐惧他、他的狗看到他还要扑上来,在1990年代末期,东北老工业基地无名之城里,他还是迷失于时间漂移和资源殆尽的惶恐中。
张猛编剧、导演的《胜利》是东北往事三部曲的终结篇,从退休老头的第一天、到单亲老爸造琴梦,再到出狱大佬寻情记,东北作为共同的故事背景,颓败的厂房、秋后的枯草、空荡的天空、破落的街道、粗犷的舞蹈、率直的人情,构成了失落的时代,以及或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或high起来没边却落不下去的悲辛人生。
1980年代末期的辉煌,1990年代末期的萎顿,城市和人很有共振的节奏感。陈胜利的新生,从他当年的大礼堂/电影院如今的舞厅找乐子开始,人到中年、前途不明、万事不想休的陈胜利,准备先找个条件相仿的中年妇女处一下。此时的他,精神气质、内心世界和对社会的认识,都处于相差十年的背反里。
陈胜利出狱之后,原来的敌人、朋友和手下已经将地盘分割完毕,新秩序的建立殊为不易,即使忠心耿耿的手下,也是心怀鬼胎、言行不一、两面三刀,此处观众可以脑补杜琪峰导演、刘青云主演的《再见阿郎》和其他类似故事。陈胜利试图重新确立江湖地位,然而有一个人一件事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否则他要么死、要么残,再或者就是二进宫。
这个人,便是张韵艺饰演的护士孙小美,这件事便是被动之下陈胜利担任幼儿园长。女人和孩子,给了他温暖和希望、梦想。陈胜利遇到孙小美,就好像《旺角卡门》里刘德华遇到张曼玉。西班牙诗人阿莱克桑德雷·梅洛在《希望》中写道“这场梦全靠你支撑,热情或生命!”
护士孙小美,是敢爱敢恨敢做敢当的主,东北和北京等地很有些不顾世俗眼光的女生,她们比男人还要勇敢,那个时候还不兴说不作不死,她的特点就是不尝试不自由毋宁死,他与陈胜利初次相遇的段落,张猛以他的美学趣味阐发了王家卫在《一代宗师》里提出的经典台词“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即使他们终究要分开,这一刻性感激情的相互邀约,在张韵艺调皮的笑容、嘴中含着的烟卷、灵动的舞步里。
本片以继续高密度使用环境音,也将苏联东欧音乐猛力发挥,很坦荡的告诉观众生活的谜底,与人生的谜面有着太多单纯错差。《胜利》里除去苏东音乐,还有为数不少的港台歌曲。欢欣之声多,根本原因在于人民希望通过高亢的歌曲和音乐来提升、渲染(本质是在装饰)自己的悲哀的生机。
正在逐步洗去刺青的陈胜利还是和其他人不同,既不与平凡人也与其他黑道人物不一般。陈胜利的高光,在于认真去做事,收数、谈判、争地盘、带孩子、搞文艺,心是热的,动作是极端的,张力强悍,在困窘城市里却是无奈的挣扎,哪怕孙小美有着鲜活的生命力,魅惑的气场更是显得胜利难以维持。陈胜利和孙小美在一起,最美好的镜头,在于骑旧式军摩托散发传单,陈胜利试图通过洗去刺青(明示黑社会老大的关公纹身)和看护孩子成长(即便以带着黑色幽默的监狱式驯化管理)来迎接新生,但是江湖不曾忘了他。陈胜利想成为“新人”,就从各方面侵犯了同道中人的既得利益。
《胜利》的空间设置与《钢的琴》相比,更为多样化,角色相互之间的凝视、远望和窥探,又在不断跳跃而近乎撕裂的叙事中,让观众时而感到莫名其妙的兴奋,时而又觉得那个时代那座城的凄惶,个人的命运在自我性格与时代之间难以妥协或和解之时,最终也只能收割并不明朗的开放式结局,陈胜利可能死于手下人的羡慕嫉妒恨,这首先证明了黑道没有稳定的准则,失控随时从任何角落和细节开始。
那些欢歌归根结底都是挽歌,那些噪杂声音之外都是对时代的浓墨沉思和对人生的淡然忧伤。《胜利》的情绪更为繁复,张猛用力不轻,后半部分在给各种情感的交待中,故事有些仓促,然而时代本身的气质大抵也是如此,1990年代东北猝然进入衰败,所有人都惊慌失措。
通过《耳朵大有福》、《钢的琴》和《胜利》,曾经给赵本山做小品导演的张猛,已经确立起东北叙事的作者风格,他不畏内地所谓商业片和文艺片的分野,在保持讽刺和幽默的镜头里,通过小人物、边缘人物的遭际,来刻画东北工业基地的过去和现在以及未来的包含着冷寂和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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