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影评(一)
这是卡洛斯的另一部简约化的电影,没有任何圈套圈剧情的限制,以最平凡的摄影和表演叙述一个带病老作家最后时光的生活故事。无论是台词还是影片长度,都很简化,拒绝了任何夸张式情感戏份和特效渲染,就事叙事。结尾处变缓的调子,隐约而优美地给老作家划上生命的句号。圣胡安郊外的孤宅,一位期盼康复的老者,一次诗意化的田中漫步,带着如梦般凄美的回忆,完整地合上了简洁的篇章。
或许简约式的电影最能贴近生活,没有复杂的台词和俚语,没有绕口令和笑点,没有哗众取宠和意识主流,更无巧妙生花的剧情和炫丽无比的特效,带出来的感触往往深刻而长久。商业大片是制造大众梦想的原子弹,一旦投放,效应轰动,各种的人生激情和梦想壮志相互融汇,摩擦,彼此碰撞,相得益彰。简约电影的魅力是以生活为起点,论及大小人生事,再配以散文式的叙事装点,恰当地赋予了唯美的光面,呈现于观众眼前的,无非就是荧幕上发生的生活片段,平淡而深刻。
《迷失东京》带给人暖暖的冬日迷茫,话语成了一种次要的表达,影像里的情感忽然变得含蓄而朴实,魅力焕发到新的高度。《奥霍顿的新生活》更以轻幽默的手法来装点退休工程师的生活,人生的无常变幻很快转化为一种超然的领悟,枯燥一扫而光。《与海共生》用生活的行动架构起浓浓的祖孙三代情谊,海上日出的光辉燃点起亲情的火把,小小漂流瓶的结尾延伸了爱的寄托。简约叙事的电影有很多很多,其魅力可见一斑。
《窗户》中的窗是写实也是一种隐喻,残年卧病的老作家多次望向窗外,生命的依恋感透过这个窗户流露出来,既是菜园和田野,也是儿子和钢琴,更是对生活自由与自尊的捍卫。梦一般的开头,是掀开了尘封的回忆,而这个漫长而短暂的回忆之窗,最后为老人写上了剧终。离世的伤感化作了晚风,暖和而温柔的晚风,吹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老作家在金色的田野上的漫步,肆意挥霍自己剩下的气力,草原上热洒一泡尿,向死亡敬一杯好酒,在风光无限里慢慢褪去一辈子的年华外衣……此时此刻,至少唤醒了我们正忙碌而奔波的一生是否需要停顿一下,做自己最喜欢做的,我们不需要到晚年空闲之时,疾病缠身再考虑这种愿望。
《窗户》让我想起了《秋天的春天》,也是讲述了一位老顽童在暮年的精彩故事。不羁的性情奔放如狮子,带出的感动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窗户影评(二)
阿根廷导演Carlos Sorin的从影经历有点像杨德昌,42岁了才拍摄出自己第一部电影作品,1986年的《国王和电影》,此片一鸣惊人,获得了威尼斯处女作银狮大奖,并被评为阿根廷80年代十大佳片之一。
在第52界旧金山国际电影节上遇到Carlos Sorin还挺意外的。这小老头拎着个公文包,土黄咔叽布夹克上都是雨痕,里面的衬衫领子胡乱翻出来,脸上笑出一朵花。电影《窗》开场前被请到台前讲话,开口先抱怨旧金山的大陡坡——他竟然从市中心一路翻山冒雨步行过来——紧接着抛出些拍摄过程中的轶事笑话,整个影院哈作一团。
比起他的热络,电影《窗》收敛得让人意外极了。如果电影艺术中也有简约主义,那这部《窗》就是电影简约主义的胜利,仅32页的剧本,几乎为零的情节,少到不能再少的对话,但我的眼睛就是挪不开:宛若风景油画一般的摄影,人物细微而稍纵即逝的表情,巴塔哥尼亚高原荒芜的风,还有干净的像冰一样的蓝天。毫无疑问我是一个来自疏远国度的旁观者,但这些陌生的人物所表达出来的却都是令人熟悉而温暖的情绪,我似乎一直都认识他们,宛若旧邻。
故事从一位老作家安东尼奥儿时的梦讲起,八十年前遇到的年轻保姆的脸突然出现在八十年后的梦境深处,安东尼奥说记忆真是件奇怪的事,而这一天,他多年未见的钢琴师儿子终于要回来探望刚因心脏病发而卧床输液的父亲。照顾安东尼奥的两位家庭护士,玛丽亚卡门与艾米莎,从清早起便开始忙碌,要给安东尼奥做早点,打针吃药,理发,找琴师来调几十年都没人弹的德国钢琴,侍弄菜园,还得对付老头子的健忘病;而完全不听话的安东尼奥硬要人取出珍藏四十多年的香槟以备迎接儿子。
这些琐碎而平淡的家庭生活中唯一的调剂是安东尼奥的“逃跑”——老头子拎着自己的输液袋子,要调音师帮忙系好鞋带,披上外套带着帽子一个人偷偷跑出门去看昨夜风暴过后一片凌乱的蔬菜园子,然后又在大片金黄的茅草地上巡视。除了这个小小的高潮,故事从头到尾都是静止的,就如同影片的名字“窗”一样,仅仅提供了一方观察视角,一帧人物剪影,一个生活片段。来龙去脉是否必要?一个故事,一部电影,是否该向读者观众传达一条清晰明了的信息?
电影结束后我问Carlos Sorin这两个问题,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要传信儿的话,该去邮局而不是电影院吧。”
实质上,Carlos Sorin对好莱坞套路式的夸张剧情是相当反感的。他在电影结束后的问答时段半开玩笑的说自己这种以刻画人物见长叙事为辅的表现手法也是迫不得已——所有讲故事的故事早被好莱坞拍完了,而他去年想购买某书的电影版权,也因为资金不足被好莱坞的大公司抢了先。Carlos Sorin的“夹缝生存”既是无奈,却也塑造出他令人耳目一新的艺术风格。他的人物往往具有极强的带入感,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通过生动的语言表情或小动作让观众了解他们,窥视到他们的内心。这些人物都不入模式,性格圆润丰满,既有可爱之处,也有可怜的暗角。Carlos Sorin的极简主义正是要把阐释权交给观众自己,他希望每个人都能通过他所描绘的小小侧面折射出对生命独特的领悟,他不传达信息,也绝不回答自己的电影究竟在表达什么的问题。
这样抓细节讲细微的表现手法很有日本电影工笔临摹的意味,但又没有很多日本电影为了唯美而唯美刻意做作的毛病。(www.lz13.cn)《窗》中最具象征意义的片段不过是安东尼奥在金黄茅草覆盖的荒野里有点惘若迷幻的凝视篱笆那边一匹面悬白色条纹的高原红马,但这一切都发生得自然而真实,没有画外音、心理独白,甚至连烘托情绪的音乐都没有,只有隐约的风声,似呜咽,又似轻吟。对比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得主《入殓师》中主人公在郊野拉琴的唯美一幕,Carlos Sorin的处理坦然坦荡,诚恳诚实。
我尤其欣赏Carlos Sorin对“信息传达”的见解,这几乎也是我对小说艺术的理解。不传达信息并非故事中不包含可领会言传的信息,而是作者想通过故事表达的信息具有复杂的层次与侧面,任何阐释推理总结的做法都会不可避免的造成信息丢失。在这种情况下,诚实的还原事件的本来面貌,注重人物性格刻画,截取生活的一个平面忠实的记录才是更为明智的表现手法,这好比我们东方传统文化中的“大象无形”,“无声胜有声”,“无”与“有”在极致的层面对称转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样以少胜多的简约主义理念在操作上会要求任何展露在屏幕上的细节都完美无缺,而这除了要依靠精湛的布景摄影外,还要求表演的每个细节都精益求精。有意思的是饰演安东尼奥的Antonio Larreta是乌拉圭的著名作家、评论家及戏剧导演,以86岁高龄第一次“触电”,其表演的精度与张力却实在让人惊叹——这真是才华无年限啊!
Carlos Sorin的《窗》影如其名,为我们提供了一扇窥视他内心创作理念的窗口;而他的电影人物与人生片段就如大多数评论所赞誉的那样,是一颗颗荒野中的宝石,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静默的折射出柔美的微光,不张扬,不焦躁,朴素沉静,只待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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